新日記

2004導論

　　兩位醫生肩並肩地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從他們僵硬的笑容我可以看出，他們也是第一次上電視。這裡是「早安，辛辛那提」（Good Morning, Cincinnati）的錄影現場，從螢光幕上我們可以看到排在我們前面的來賓正在節目上──一位頭上還綁著麻花，只有六歲大的影評人。醫生們與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我們竟要與一個孩子為伍。當那個小女孩口齒不清地發表她的評論時，我好奇地問他們：「你們等下要與觀眾分享什麼呢？」

　　「我們要告訴大家，根據最新研究我們應該如何預防感冒。」其中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醫生挺直了背，正襟危坐地這麼說。

　　「這太棒了！你能先告訴我嗎？」我請教他。

　　另外一位先生笑著說：「說穿了，就只要多洗手就可以了。」

　　「喔！」這聽起來不需要兩位醫生來跟我分享。但我還是想辦法繼續話題，於是我告訴他們：「在我的書裡也有提到如何預防感冒。」我笑著說。「如果我在日記裡跟我的感冒或咳嗽進行對話，然後讓它們說出心中的話，我就有辦法盡快請走它們。」我可以看出來，他們顯然不想再繼續跟我聊了，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就像剛才見到那位六歲影評人一樣。我知道他們覺得我是個瘋子。

　　一九七八年，《新日記》（The New Diary）第一次問世。當時這個領域還是一片未知的處女地，但上市之後立即引來廣泛迴響。心理系的教授、寫作班的老師、致力於人類潛能開發的研究員等，都立刻對這個議題著迷不已。許多讀者寫信告訴我，這本書拯救了他們的人生。

　　但當時的醫學界還未能跟上腳步。他們幾乎都認為這本書是無稽之談，大可一笑置之，就像那天早上那兩位醫生的反應一樣。

　　然而，在一九八九年，德州大學的心理學家詹姆士．潘貝克（James Pennebaker）發表了一分研究報告支持了我的看法。他把四十六個學生分為兩組，其中一組被要求盡可能真誠、深入地寫出他們曾經遭遇過的挫折或痛苦，而另外一組人只被要求寫些無謂瑣事，譬如說他們寢室的裝飾。在這個實驗之前，這四十六位學生都有去學校保健室求診的病史，而且問題嚴重的程度也差不多。在實驗之後，被要求寫出自己情感問題的學生再去保健室求診的頻率只有原來的一半。

　　九年後，另外一份科學報告更進一步提出生理學的證據，指出抒情性寫作能夠增加血液裡的淋巴球含量，提高作者的抵抗力。

　　一九九九年，日記寫作的醫學效果終於受到醫療體系正式的承認。當年四月十四號發表的《美國醫療人員協會期刊》（The Journal of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公布一項數據，氣喘病患在寫下他們的發病經歷之後，肺功能獲得了百分之十九的改善，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患者則可以獲得百分之二十八的改善。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寫幾個字而已，而且完全沒有副作用。

　　現在，我很高興我終於不用再因為相信日記的醫療效果而被別人當作瘋子了。我最初的信念──「新日記將會是人類知識領域中的明日之星，也逐漸實現中。不管是在醫學、心理學、教育、毒品與酒精勒戒所、職業治療，或是在藝術、文學、靈修等領域當中，本書種下的種子都在開花結果。」

　　從現在回頭看，新日記風潮的許多發展是我當初始料未及的（這也正是寫日記可以帶來的好處之一）。我完全沒有想到電腦與網路的竄起會改變過去人們寫日記的習慣。網路日記論壇與私人部落格，在許多方面都與傳統紙本日記的基本要素大不相同，特別是在讀者群體、寫作動機、以及隱私性上（在本版本中我將討論這些問題）。另外，雖然我知道新日記一定前景可期，但我卻錯估了發展的方向。我原本以為在我提到的十一種基礎寫作技巧外，慢慢會有新技巧的出現。但到目前為止，除了我提出的補充之外，還是只有這十一種。只要你學會這十一招，你就算摸透了所有的竅門。

　　然而，雖然沒有新技巧的問世，市面上卻出現了許多針對某單一技巧進行深入討論的專書，另外還有不少針對日記在某特定問題的功效上的著作。醫生開始建議他們的病人靠寫日記來抒解壓力，心理學家與精神分析師發現日記對心理創傷、性侵害等臨床徵狀有顯著效果。莎拉．布蘭納克（Sarah Breathnach）大力提倡的「感恩日記」（gratitude journals）也受到許多治療師歡迎，其作法在本書中稱之為「快樂大事記」，即在每天晚上把當天所有發生過讓你開心的事情做個簡單摘要，這能幫助你以愉悅的心情面對人生中的每一天。許多作家受到《創作是心靈療癒的旅程》（The Artist’s Way）與《心靈寫作：創造你的異想世界》（Writing Down the Bones）兩本書的啟發，在日記中釋放創作的靈感，這也正是我在本書中所說的「自由直覺寫作」（Free Intuitive Writing）。如今，本書中幾乎每一個寫作技巧、每一章的主題、甚至每一個次標題都有專書做更詳細的討論。

　　不過，儘管如此的盛況令我相當雀躍，我卻不得不表示一點憂慮。因為新日記寫作是一種綜合性活動，它兼具創意開發、心理治療、人格養成等功能，而前述的專家學者們似乎都只集中焦點在其中一項而已。這就好像有一個音樂家，全心全意地只演奏某種旋律的曲子，卻忘了欣賞不同旋律、節奏、音色的曲調。新日記的作者應該像是個傑出的爵士樂手，他或她應該能在融會貫通現有的十一種技法之後，慢慢摸索出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然後針對人生中不同的情境與需求，即興演奏出最能呈現當下的心境與思想的樂曲。我敢很有信心地說，儘管這本書已經出版二十五年了，它的綜合性與全面性仍然是我們相當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