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法拉利

【推薦】「理性的陽剛」與「感性的陰柔」

在臺灣兒童文學創作圈子裡，陳昇群是比較特殊的一位。作品不多，但不論童話或少年小說幾乎出手就得奬。寫作風格偏向在自然科學中徜徉，傳達人間溫馨的一面，讓小讀者在細讀中，真正感受閱讀的喜悅，並在品德方面得到某種潛移默化的薰陶。作品以短篇為主，求質不求量，淨是真善美的傳遞。

在剖析〈算盤法拉利〉之前，不妨先聽聽作者的自白：「這篇作品我試著將無法移動的物品給移動了，將本無生命的物體給予強烈的人性。喜怒哀樂、想念與記憶、歡喜與哀傷，都一起融入角色中，希望藉由一把算盤和兩個人類之間的離聚情誼，靜靜散發出童話裡隱約的真善美。」

就童話的基本架構來說，這篇作品中規中矩，起承轉合都相當合理。作者把算盤和颱風之女小溫妮擬人化，並在適當時刻展現奇幻力量，也令人口服心服，給了我們一篇人情味十足的小故事。

文中的阿嬤代表了我們社會中一大群安貧立身的人們。她不喜歡斤斤計較， 所以即使法拉利幫忙算菜錢時，數字絕對正確，阿嬤卻堅持去掉尾數，只拿整數的價錢。阿嬤說過：「我賣菜，賣的是歡喜，賣的是快活。」這種「落伍」想法，實事求是的算盤法拉利當然不懂。故事圓滿感人，餘味無窮。

作者發現，孩子的閱讀習慣多半是被引導出來的，從聽故事開始，到好奇心驅使，循序漸進的進入文字的想像世界，最終理解文學的況味。因此，如何寫出「用想像來引導小讀者」的內容，對他來說具有相當的挑戰性，創作過程的偶然性及樂趣，也每每讓他全心投入。此外，兒童文學中的真善美、陽光自在，讓他勤於筆耕，多數作品都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將自然知識帶入故事中。故事融會自然與人文，部分來源得自樸實無華的童年記憶，化為作品中對大自然那份嚮往且愛護的初心。他坦言自己總是不經意的將自然科學知識元素放進故事裡。他認為， 「科學的本質在於真，然而真理並不鼓勵太過分的反串，作品卻必須有許多特別角色，所以寫起來戰戰兢兢。」

〈H2O仙子〉將現代化學元素和傳統民間故事融合得天衣無縫，故事設定「小女孩許願──再見逝世的母親」，讓人聯想到耳熟能詳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卻又巧妙結合了臺灣傳統信仰中廟宇丟硬幣許願、神仙施法術達成願望等在地元素，並以光明、溫暖的積極成長意涵做結尾。

每篇作品都兼具「理性的陽剛」與「感性的陰柔」，不動聲色的在敘述中營造讀者可以接受的、深入淺出的人生哲理。作品兼具知性、感性與教育性。他熱衷將一個個想像緩緩幻化成一群文字，希望文字之中有另一個世界，有更多的奇思妙想，不僅能被看見、被聽到，也可潛移默化小小讀者。

在作者長期帶領自然科教學與科展的經驗影響下，其作品在生動有趣之外，更兼具科學知識的教育性。他將腦中的想像都化為有趣的故事，但不帶說教的意味，下筆幽默、充滿想像力。他透過在校園中和孩子相處的過程，在他們身上找到一種文學的慧心靈感，彷彿統合了所有純淨、真實、善良與美好的共同特質，然而其中又各自存在著差異、特殊的性情與樣態。他認為，只要是人性所在，即便是小孩的小小世界，一樣寬闊深廣、無窮無盡。

作者堅持走他人未曾走過的全然陌生路徑，逃離描述課堂打鬧、武俠傳奇、食物怪談、故事新說等格局，因此作品常被冷落，這對他的寫作才華是種浪費與糟蹋。期待他勤揮生花妙筆，以中長篇篇幅傳達當代青少年的喜怒哀樂。

──張子樟（本文作者為前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

【作者自序】說給自己聽的床邊故事

我聽過真正的床邊故事。只是，怎麼也記不起在我床邊說故事的那個人，或是在多小的時候聽過。故事不少，隱約都帶著魔法仙術，聽過就忘不了……即便當時的我應該還認不出幾個字。

長大後，第一次領薪水，買了第一支手機給自己當生日禮物。

那晚，我將手機拭得銀亮銀亮，愛不釋手，黑白小螢幕，發出柔柔的光，灰點排出的數字看著並不突兀，但組成國字就變得怪模怪樣，筆畫多的胖字體甚至被簡筆了，像少了兩三根骨頭的字獸。

睡前熄燈，忽見月光潑灑入屋，我拿著手機恍惚起意，按下五個數字。這五個數字自有記憶以來，便住在我心底，撇不開也趕不走。十多年下來，隨著試卷上的座號、搬過家的門牌不時變動，但它們依舊賴著，跟緊緊。

不知哪來的衝動，或是一時手癢。52525，鐵定撥不通，我深信這是空號。

詎料！電話那頭居然有人回應。這──怎麼可能？

一個遙遠卻似熟悉的聲音傳來，「啊！你是不是來說故事的？」小孩的聲音很興奮：「謝謝你。」

謝我？我訝異的「唔」一聲。

小孩聽到回應立刻說：「今天我們老師說〈三隻小豬〉的故事，可是講到豬二哥的木屋被大野狼吹跑的時候，放學的鈴聲響了。」

「嗯。」我還是沒說話。

「老師沒把故事說完。可是我好想知道結果。所以我剛剛一直祈禱，誰來說給我聽呀，不然我真的會睡不著。」

我聽得有些心虛，因為平時的我不怎麼說故事。

「沒想到，真的有天使聽到我的祈禱。」

我回應他：「明天老師會繼續說吧。」

「不可能！」小孩哼哼的說：「沒說完的故事，老師都是『啊！上次說到哪？我忘了吔。』然後轉移話題。」

「這種事常常發生？」

「不是常常，是每次。」小孩很篤定。

想到自己不也如此！看連載的影視或小說，緊要關頭出現「待續」的字眼，我鐵定也輾轉反側，茶飯不思。

好吧，故事誰不會說？三隻小豬誰沒聽過？

「那聽完故事早點睡，早睡早起身體好。」天使，我是當定了。

稍微想了想，記憶中聽過的某個版本開始清晰，於是我加油添醋，讓大野狼的呼氣旋成恐怖的龍捲風，小豬的石屋搖搖欲墜，但還是撐過去了。原本的結局挺殘酷的，我決定來個小轉彎，讓大野狼逃回家，然後駕駛大怪手前來……這可是連石屋都擋不住呀！三隻小豬跑向河邊，但是要怎麼渡河呢？豬大哥拔草，綑成一艘草船；豬二哥鋸樹，輕鬆完成一艘獨木舟；至於豬小弟，居然用石頭造出潛水艇，沉是沉得下去，但要浮起來就……

時間，似乎懂得趁機慢下腳步，慢慢的，我也放下起初的驚惶和疑慮，深呼吸一口，結束了那晚的故事時間。

「明天，你還會說故事給我聽嗎？我應該叫你什麼？」小孩最後問我。

「我是──」我頓了一下，「呵呵，我是52525。可以的話，我會再來說故事的。」我只能這樣說，因為我不確定電話明天還能不能撥通。

「52525，這是天使的座號嗎？」

訊號忽地中斷──我看了看錶，剛好過了二十分鐘！

從那天開始，每晚準點九時，我拿起手機，按下52525，小孩就會出現在訊號那頭，聽我說整整二十分鐘的故事。

於是許許多多的故事，如噴泉般在我的腦子裡湧現。說著說著，我甚至懷疑，這些說出口的故事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聽過？

有次，忽然很想知道小孩的名字，我問他。小孩回答：「把52525倒過來唸就是我啊！」嘿，是不是，故事聽多了，就會變聰明。

但不知為何，問了名字後，隔夜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小孩不再出現。「嘟嘟嘟……」的聲響證實美好的存在已經失聯。

幸好故事沒有全數斷訊，信不信，書裡的這兩篇童話，就是之前聽過，又說給電話裡那個小孩聽的故事呢！

感謝小天下，願意讓這些聲音化身文字，成為書籍分享。──陳昇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