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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金花:戲夢紅塵的傳奇女子

賽金花:戲夢紅塵的傳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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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賽金花:「眼望天國,身居地獄,
這樣的苦苦掙扎便是人的一生。」


  晚清傳奇女子賽金花一生  經典重現
  曾改編成電視劇   趙淑俠最具代表性的文學小說
  1990年金鼎獎圖書類、中山文藝創作獎小說獎項肯定

  她的一生確實不平凡,
  嫁過狀元、做過公使夫人、
  庚子之役時跟八國聯軍大元帥瓦德西同出同進,
  後來又是紅透半邊天的名女人,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王孫公子成群成堆

  賽金花是一個生活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葉,具有傳奇色彩的中國女子。曾作為公使夫人出使歐洲四國,也作為妓女而知名上海,還在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後,勸說聯軍統帥,保護北京市民。以晚清的社會型態和八國聯軍侵華事件為背景,從人性及女性的共同感應做出發點,描述賽金花曲折淒美、細膩深刻的一生。

  1991年台視電視公司改編成電視劇由陳玉蓮主演轟動一時。

本書特色

  1. 1990年金鼎獎小說、中山文藝小說獎
  2. 曾被改編成轟動一時的電視劇
  3. 最精采、最完整、最具代表性抒寫賽金花的版本
  4. 作者文筆精湛,刻劃人物細膩
  5. 以現代人的角度觀看這位具有爭議的歷史人物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趙淑俠


  現居美國。曾任美術設計師,一九七○年代改事專業寫作。著有長短篇小說《我們的歌》、《賽金花》、《西窗一夜雨》、《淒情納蘭》,及散文集《雪峰雲影》、《天涯長靑》、《情困與解脫》、《文學女人的情關》等。德語譯本小說有《夢痕》、《翡翠戎指》、《我們的歌》。出版作品三十餘種。其中長篇小說《賽金花》及《落第》,曾被拍成電視連續劇。一九八○年獲台灣文藝協會小說創作獎,一九九○年獲金鼎獎,一九九○年獲中山文藝小說創作獎。二○○八年獲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終身成就獎。
 

 



  《賽金花》於一九九○年,由九歌出版社初版。一九九一年獲中山文藝小說創作獎。接著又獲金鼎獎獎,緊跟著,根據原著小說改編拍攝成的同名電視劇,也由臺灣電視臺推出,晚間八點檔,香港的氣質女星陳玉蓮主演。所以這本書甫一出來就不寂寞,曾多日站上暢銷書榜首。一般的評論認為,趙版的《賽金花》還給了賽金花「人的本性」和「新的生命」,徹底顛覆了百年來被曾樸等文人用侮辱女性的筆硬給她定的型。

  當《賽金花》在臺灣暢銷的同時,大陸的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也託人接洽,簡體版的《賽金花》很快出來。約滿之後,一九九七安徽文藝出版社出一套六卷的「趙淑俠文集」,計二百二十萬字,其中包括「賽金花」。二○一○年,江蘇文藝出版社又將《賽金花》納入「港臺及海外華人作家經典叢書」系列。二十幾年來,這本小說在大陸三度出版。反而在臺灣,長期呈現絕版狀態。但最近一年,不知是否因為另一本歷史人物傳記小說《淒情納蘭》的影響。讓人憶起《賽金花》,一時頗有把它重新排印出版之聲。如今這本厚厚的小說又和臺灣讀者見面了,身為作者,真的感到很欣悅。

  回想當時,為寫《賽金花》費了不少功夫做準備工作:考據,追蹤,還原。為了找資料,不知跑了多少次圖書館,還兩趟特別去柏林。在西柏林的市立圖書館裡找目錄,做複印,連洪狀元在柏林做公使時的戶口名簿也找到了。有位專門研究德國華僑史的德國青年漢學家Erich Gultinger先生,那時正在寫博士論文,到處去尋找歷來與華人相關的資料,他知我要寫小說「賽金花」,隔些天就寄點甚麼給我,其中有極具參考價值的,譬如清朝駐德公使館的官員,在使館庭院中的合照等等。

  因為中國近百年來,文人雅士們說起賽金花這個女人,便一定要說到她的緋聞,對象是庚子年間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將軍。說得繪聲繪影活龍活現。論斷基點是:賽金花是風塵女子,行為一定淫蕩。瓦德西是位高權重的高官,大官豈有不好色的!因此有所謂「瓦賽公案」一說。

  德國的歷史中也有「拳匪之戰」一說。指的就是庚子年間,歐美八個國家攻打中國的這段歷史。但雙方的觀點和說法相距甚遠,我們說是八國聯軍侵略中國,他們說是拳匪排外,殺害教士,迫使他們不能不派大軍來保護自己人,同時懲罰拳匪和清廷。當問有沒有研究過義和團為何要排外?又說不出個道理,彷彿愚昧兇惡的中國人沒來由的就仇視起洋人來。至於中國方面言之鑿鑿,傳騰一時的「瓦賽公案」,德國人不但斷然否認,亦採深惡痛絕的態度,認為是沒見過世面的土中國人在夢囈,是對他們德國的上將軍,乃至整個德國的嚴重侮辱。

  好幾次與文化圈裡的洋朋友聊起這個話題,他們迥異的極端態度頗引我好奇,困惑,很想一探究竟。他們也表示:不如寫出來。其中一位說:「我們幾個人辯論有啥用,寫出來讓廣大讀者判斷。」他的話鼓動我興起要把這段歷史弄清楚,寫點甚麼的念頭。

  當時歐美正在流行「女性主義」小說,我並無意追趕潮流,但當我閱讀過那麼多的資料之後,才真正的發現了,在那樣的時代,像賽金花那樣一個父死弟幼的寒門女孩,命運不在自己手裡,養家活口的擔子卻得扛在肩上。一旦墜入風塵,便永無翻身之日,一生在紅塵慾海中掙扎著想做正常人,卻因社會不給機會,受盡侮辱與命運玩弄,最後還是淪為男性社會的犧牲品。我當即定調:這部小說將以賽金花這個風塵女子為經,八國聯軍為緯,點出誰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將還她公道。

  於是我認真的找資料,不管是直接間接,圖片、報導、散文、小說,一片紙也不放過。在我住的工業城的圖書館裡,借到了瓦德西侄女寫的瓦德西夫人的傳記,書名是《愈發清楚》,還借到了瓦德西《拳亂筆記》的德文原版,和一本作者名不見經傳、叫《賽金花》的英文書。我長住北京的叔叔,寄來了舊日北京街市胡同區域位置的小冊子、劉半農、商鴻達所編撰的原版《賽金花本事》,和賽金花在一八八七年身著古嬋娟裝、任立凡手繪、洪狀元題字的「採梅圖」的照片。一時之間,中外文資料聚集了五六十種,有的還附有珍貴圖片,讓我讀不勝讀,觀不勝觀,從此便掉入了歷史「陷阱」。這些資料讀起來太有趣,也太使人著迷,像做偵探一樣,從一個點發現一條線,再從一條線看出一個面,一層層地剝繭抽絲,便能引出事情的真相。

  那一陣子,每天腦子裡總晃動著賽金花、瓦德西、洪狀元等人的影子,把他們作為我小說裡的主人公的意願是無可動搖的了。為此我到西柏林原清朝公使館的故址,海德路十八號去參觀了一次,試想著百年之前,這所庭園裡的女主人,穿著繫了二十四條飄帶的六幅湘綾裙,大宴賓客時的盛況。雖然原來的使館房子在二次大戰時被盟軍炸毀,好在現在的這幢仍在原處,仍是前為馬路後為小河,房子的建築形式也無改變,還是長方形的白色樓宇,一點也不會妨礙我思古之幽情。一九八六年春天的大陸之行,大目標之一仍是追蹤賽金花的遺跡,從北京到上海,再到她的故鄉蘇州。在漫天細雨中,我走過賽金花童年時奔跑過的長巷,尋視了她娘家的故居,也去了洪狀元「金屋」藏賽金花的繡樓。樓已敗破,原來的七進大院被隔得零亂支離,但舊時雕欄玉砌的影子還依稀得見。

  賽金花於一八八七年正月,嫁給蘇州才子、狀元郎洪鈞做妾,儘管坐的是八個漢子抬著的綠呢大轎,前面還有樂隊和狀元紗燈引路,說穿了仍不過是妓女從良。妓女從良本也是極平常的事,但是這頂轎子卻把賽金花抬到了另一個世界。從那時起,到今天整整一百餘年,她的故事一直被流傳渲染,根據她的風流史寫成的小說、豔詩、戲劇,多得不勝枚舉。其中最出名的,當推曾樸的《孽海花》和樊樊山的前後《彩雲曲》。這些作品的影響力至深至廣,尤其國人所謂的「瓦賽公案」一節,彷彿已由這堆白紙黑字得了鐵證,沒人不認為賽金花是個無恥之極的齷齪女人,和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有過「一手」。《孽海花》裡既已露出端倪,《彩雲曲》裡那句:「此時錦帳雙鴛鴦,皓軀驚起無襦褲。」自然就越發地證實了「瓦賽」二人的醜惡關係。賽金花原是妓女,出賣肉體對她應是順理成章的事。她生得花容月貌,又是名震九城的紅姑娘,最為別的妓女所不及的是到過外洋,通曉外語,洋大帥統率萬軍,征城掠地廝殺之餘,找個女人解解悶以調解枯燥生活,在人性上也頗說得過去,「瓦賽公案」似乎並無可疑之處,連我本人也曾信其有。

  資料看得多,便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面之詞。某些文人名士站在士大夫立場,一廂情願地憑著幻想編故事,在他們的潛意識裡,出賣靈肉的女子 根本算不得是人,是陪男人說笑和泄欲的工具,糟蹋糟蹋又何妨?因此曾樸僅僅是為了「且可鋪敘數十回」,硬是明目張膽的毀人名譽,在《孽海花》裡安排賽金花與瓦德西在歐洲私通。依照齊如山所作《關於賽金花》一文的說法,正好與曾樸和樊樊山等相反:他認為「瓦賽公案」是空穴來風,事實上賽金花壓根兒就不認識瓦德西其人。理由是賽金花是妓女出身的妾,不具備做公使夫人的條件,在歐洲那三年,歐洲人也不會把她當成公使夫人,更輪不到她出來交際,又說她的德文「稀鬆」得很,「不及我」等等。提出的佐證甚多,歸根結柢一個觀點:賽曾為妓女,身分下賤,不值一提。以上的兩種說法是出自中國方面的,那麼歐洲人,尤其是德國人,對這段「公案」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由於對中國方面侮辱瓦德西的反感,他們特別強調瓦德西對女色無興趣,他四十二歲才和尼爾大公爵的遺孀、紐約女子瑪莉,李結婚。婚前一段長期的單身漢生活裡,居然沒有一點羅曼史和緋聞。婚後的他,是個崇拜太太的體貼丈夫,兩人共同生活三十年,甜蜜得「若天天在度蜜月」。一般好丈夫每逢結婚紀念日,都會送太太玫瑰花表示愛情不渝,瓦德西卻是每個月都要送束鮮花給瑪莉。連在中國戰區那十個月也關照花店按時送到,直到一九○四年他去世為止,從未間斷過。

  瓦德西出身貴族名門,因他長兄在戰爭中犧牲,他便繼承了父親的伯爵名位。他的官運也一帆風順,做過駐法國的武官,自從娶了瑪莉為妻之後,更像運動會裡的三級跳一般,不幾年之間,由一個駐紮外省的上校軍官,升到全國陸軍總部的總管。任八國聯軍統帥之前,已升到軍事參謀總長。他的的官運與其妻相關:瑪莉善交際,與德皇威廉第二有師生母子般的交情,連威廉第二的皇后奧古斯塔,維多利亞都是她給拉攏的。

  從整個描寫瓦德西夫婦的為人、教養、風度、品位及家庭生活的資料來判斷,他絕不會荒唐到以八國聯軍統帥之尊,跟賽金花大搖大擺地住在慈禧太后的寢宮儀鸞殿。依著這條線推理,是不是齊如山舉證的:賽金花根本就不認識瓦德西一說便成立呢?我認為也不成立。一百年前的柏林,外交使節和德國高官多集中在兩個區域,其一就是《孽海花》中所說的「締爾園」。「締爾園」若翻成中文就是「動物花園」。當時的中國使館和瓦德西的家宅都在這一區,瓦氏夫婦和「洪公使夫人」賽金花都是柏林社交界的名流,也都喜愛設宴請客,想不認識也不容易,但絕不像《孽海花》中描述的,兩人常到「締爾園」的小房子裡去幽會,瓦德西是個「日爾曼的美少年」之類的情形。

  那時的瓦德西已年近六十,離「美少年」的階段已遠,而他太太瑪莉就在身邊,風頭比他還健,就算他有心拈花惹草,也得顧及幾分,何況還有個洪狀元在看著呢!而更充足的理由是,當時的環境:德國政壇連續發生一些大事:德皇威廉第一逝世,瓦德西擔任葬儀調配和進行的總指揮;腓德烈三世即位,在位百天便死去,接著威廉第二即位,並舉行加冕大典。瓦德西的上司莫提將軍退休,瓦氏接任參謀總長。威廉第二把鐵血宰相俾斯麥趕下臺,瓦德西鑒於第一號政敵已去,愈發野心勃勃。

  在這些大事一波逐著一波而來的動盪時刻,身為重臣的瓦德西恐怕已忙得廢寢忘食,哪裡還有閒工夫跟賽金花到「締爾園」裡去幽會?再說「締爾園」裡綠樹紅花,風景綺麗,咖啡館倒是有幾個,偏偏就是沒有供人幽會的「小房子」。好在有關這一段,連曾樸本人也承認目的不過是「為了鋪述數十回」,所以賽金花與瓦德西在柏林時並無曖昧關係是可以斷定的。

  齊如山在《關於賽金花》一文中對西方社會的一些看法和推理,顯然與真實的情形不合,譬如說,齊文認為賽金花的「身分為妾,非正式夫人,因稱呼關係就不會與人交際了」,是不能成立的道理。西方社會的夫妻關係是一夫一妻制,他們對中國人的多妻制度,目為不可思議而帶原始色彩,因此也不理會。對他們來說,夫妻關係純是這對男女間的私事:做丈夫的把哪個太太當做公使夫人來介紹,他們便視那位太太為公使夫人,洪鈞帶著賽金花出去應酬,沒有一個洋人會以為她不是「公使夫人」,因此她在海外三年的公使夫人身分不容否認。

  賽金花出國時只帶了兩個伺候起居的「老媽子」,到柏林後雇用了四個年輕的德國女孩,和一個念書通文墨的「女陪伴」。所謂女陪伴,改用現在的名稱就是女秘書。這位名叫蘇菲亞的女秘書,不單掌管一切有關公使夫人對外交際應酬的事務,也每天如影隨形地跟著她,陪她逛街、購物,應貴夫人們的約會去喝下午茶、到動物花園去散步等等。是她的伴隨,也是她的密友。而蘇菲亞是說不通中國話的,賽金花必得跟她說德語,她們就這麼 連續說了三年德語。賽金花年輕時髦又好動,跟從中 國帶來的兩個老媽子是沒什麼共同趣味的,閒時聊天解悶打交道的,當然是那四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德國女侍。年紀越小學話越容易,賽金花到德國時才十七歲,在德國跟好幾個德國人朝夕相處,說了足足三年德語,應不致「稀鬆」得跟德國人言語不通。

  那年在北京見到老作家冰心女士,她問我的寫作計畫。我說了一些,冰心女士道:「我見過賽金花。」她的話令我精神大振,連連追問賽金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漂亮嗎?氣質好嗎?冰心女士說,她見到賽金花時,已是賽在死前不久的垂暮之年,漂亮看不出了,皮膚倒還白淨,舉止也算得大方文雅。令她意外的是,賽金花居然跟來訪的美國記者用英語交談了幾句。賽金花在歐洲時只到英倫做過短期遊歷,從未有良好環境學習英語,她的德語定比英語流利得多。假如在歸國四十幾年後英語仍能上口的話,德語總該是曾經說得很純熟的。我想這樣解釋絕對站得住腳。

  前面提過,賽金花不可能不認識瓦德西,而且當時能說流利德語,那麼她見外國軍隊欺侮自己人,給解解圍救救人本是很自然的事,瓦德西託她給辦糧食也順理成章,齊如山也承認,當時他們都在做運「土豆」的生意。土豆就是洋山芋。西方人若連著幾天不吃洋山芋,就像我們中國人連著幾天不吃白米飯一樣,從牙到胃都覺得不習慣。中國老百姓被義和團和八國聯軍嚇破了膽,關起大門不敢做生意,洋兵買不著土豆是想像得出的情形,有賽金花這個通德語的舊識可用來幫忙,瓦德西託她是合情合理的。也有的文章說,那時北京已經平穩了,市面已照常開業,用不著賽金花「去敲店鋪的門」。事實上那時北京仍是危城,聯軍的暴行並未停止,在一九○○年十一月二十日瓦德西致德皇成廉第二的報告中,還說:「李鴻章最近曾經大膽向著使節團指責聯軍行動,謂中國居民深受其苦。」可見此時的情況仍是極混亂的,市面並未恢復正常。在阿松‧史密斯所著《普魯士沒有龐貝度》一書中,曾引述當時尚健在的瓦德西副官的話說:「在中國的整個時間,從沒見過元帥跟任何中國女子在一起過。他倒是曾經跟他最重要的夥伴李鴻章,去騎馬或參觀遊覽。」

  瓦氏副官的話不外是為了證明老長官的清白,糟的是他竟越描越黑露了馬腳,毛病就出在他對中國的歷史一無所知,又沒仔細讀過瓦德西的《拳亂筆記》。一九○○年十月十七日瓦德西到北京,奉命議和的慶親王奕匡和李鴻章,要求與瓦德西相見,瓦氏大擺戰勝者的架子,到十一月十五日才第一次約見兩人。談了約一小時之久。其時李鴻章已是七十七歲高齡渾身帶病的老人,連上下馬車都需人攙扶,怎麼能夠陪著瓦德西去騎馬遊玩?而且遍讀瓦德西的日記,在華期間總共才見過李鴻章兩次,兩人之間絕無私交,不會一塊兒去遛馬的。但是瓦德西的紅鬃馬荷西亞被帶到中國則是事實,他本人在日記上曾說 「常常騎馬」,賽金花也對記者說:「常跟瓦德西元帥在天壇附近騎馬」,連全心全意要維護故世主官的高尚道德的副官先生,也不否認有中國人陪他騎馬。這個中國人是誰呢?最可能的人應該是賽金花。能夠證明瓦德西和賽金花相識、相熟的線索並不只這幾點,小說內描寫得很詳盡,此處不必多加舉證。

  既是瓦賽二人相識,為何與瓦氏相關的人硬是咬著牙不承認?答案是:舊中國的文人,用他們閉塞的視野,封建的頭腦,以自己對女性和男女關係的落後觀點編出來的羅曼史,使人家實在覺得是大侮辱,亂栽贓,任意破壞人的名譽(何況瓦德西是德高望重的大將軍,伯爵!),沒辦法承認。

  瓦德西與賽金花是朋友關係。當年在柏林,瓦德西伯爵夫婦是上流社會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對,特別是伯爵夫人瑪莉,被視為是特立獨行的奇女子,她把從前夫處繼承的龐大遺產,做了許多慈善事業,因而博得社會的欽敬和名望。賽金花年輕貌美,活潑開朗,洋人不會打聽她的出身,只會覺得她比一般陰沉沉的不苟言笑的中國人可親可愛,像個解語的瓷娃娃。加上公使夫人的頭銜,在社交場合中她必定廣受歡迎而朋友眾多。瓦德西以征服者的身分到中國,遇到當年故舊,尤其見洪鈞已死,賽金花淪落為娼,現又受戰亂之害缺衣少食,同情與今昔之感不會沒有,所以在第一次見面時送了她一千銀元和兩套衣服解急「這是賽金花本人對記者說的」。瓦氏在遙遠的中國,生活枯燥寂寞,與賽金花這位老朋友相遇,自是很愉快的事,跟她多聚聚談談,煩她做導遊,四處看看逛逛,屬於人情之常,不見得就表示跟她有曖昧關係。中國人把「瓦賽公案」傳得活靈活現,完全是用一個公式套出來的,這個公式就是:妓女出身的侍妾一定淫蕩,必定人盡可夫。女人(像賽金花這種女人更沒疑問)與男人那樣接近,若不是在搞男女關係還有別的什麼可做?再說,大帥哪有不玩女人的?其實這種想法不但是大男人主義在作祟,也是知識分子的優越感在作祟,最不該的,是他們以知識來欺侮一個無力還擊的弱女子。妓女地位雖賤,唯她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有感覺和感情。相信賽金花本人也並不以她的妓女的身分為榮,但自幼因家貧被賣入煙花,幾經翻騰,就是做不成一個正經人。社會如此,人心如此,她有什麼能耐改變命運?

  勘察遺蹤足跡,閱讀各類中德文相關的書籍史料,在做這些準備工作的同時,我已決定,要以賽金花這個身上充滿疑問的的風塵女子做為主角,寫一本忠於歷史的女性小說。既然牽涉到歷史,特別是寫的是真人真事,用的是人家的名字,就不能天馬行空的胡亂編排,或恣意毀謗,即或是對像賽金花那樣一個死去多年的卑微弱女子,也不可以。寫文章的人並不因為手上有隻筆,就有任意傷人的特權。這是我堅持的信念,自知謹守。寫賽金花如此,後來寫《淒情納蘭》也如此。寫歷史小說,要力求忠於史實是我堅持的原則。資料方面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書寫又是兩年,共四年完成。

  《賽金花》又得與讀者見面,要特別謝謝秀威資訊的蔡曉雯女士,她的認真與細心令我感動。


二○一四年一月二十七日
 

 

詳細資料

  • ISBN:9789865871956
  • 叢書系列:釀小說
  • 規格:平裝 / 530頁 / 14.8 x 21 x 2.65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內容連載

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四日的午前。太陽羞於露出它憂愁的臉,半遮半掩的躲在雲層後,溢出的光芒晦澀而沉鬱。北風來自塞外,吹得算不得猛烈,但像醉漢的惡作劇,性子起時急如星火的颳上幾下,把樹枝上僅剩的幾片枯葉和牆角邊的垃圾屑,追趕得逃命般的亂躥,隨後又寧靜了;那種充滿了不安與詭譎的假寧靜,誰也說不上它那一刻又發性子。

街道空曠,瓦礫、破紙和牛馬駱駝的糞便比經過的行人多。疏疏稀稀的十幾家攤販,有賣皮貨的,泛黄的蘿蔔絲老羊皮襖,黑而缺光澤的染過色的狗皮領,亂糟糟的堆成一團。「古董」攤上擺的其實是破銅爛鐡、不値錢的錫器、舊玻璃瓶和缺了口的瓦罐。賣紙花絨花的攤子最刺眼,俗艷的紅花綠葉和四周的凋敝對比出強烈的不調和。賣春藥的漢子像在對天傳敎:「吃下這顆大力丸,嘿嘿……」他氣壯聲洪,可旁邊並沒有半個聽衆。所有的生意都欠缺興旺,偶爾一個像客是顧模樣的人走過,那守攤子的小販就會做出近乎諂媚的笑容,用最誇張的言詞巴結糾纒個沒完。

幾間簡陋的茶園外面貼著紅紙黑字的說書戲碼,茶資定價不過兩三個銅子,其中一家名字叫得響,「狀元樓」三個褪了漆的大金字高懸在快要倒塌的屋簷下。茶園裡外一樣的冷淸,一些短打裝束賣力氣的漢子,圍坐在舊得叫不出顔色的木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間或發出一陣高亢的笑聲。

這兒原是「城南遊藝園」,民國初年繁華一時的地方。二十年風流雲散,如今衰草斷壁的已變成貧民窟,在這個深秋裡的陰沉天,越顯得驚人心目的蕭條頹敗。幾排同一式樣的小院落集中在三條窄胡同裡,街口上掛著歪歪斜斜的爛掉了邊緣的木牌,牌上的字跡模糊得難以辨認,一個身著花格呢子半長大衣肩背照像機的靑年,正推輛自行車在那兒伸著頸子覷著眼,聚精會神地研究呢!這時忽然背後有個聲音道:「喂!老鄭,看啥看得那麼出神?當心眼珠子掉出來呀!」

姓鄭的回過頭,見洋車上坐著北方日報的小魏,便笑出了聲:「滿以爲我是第一個搶新聞的,看樣子你更快當。不用說,你自然也是來採訪賽金花去世的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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