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韓森教授中文版自序
自二○○一年起陸續在西安、太原發現數座粟特墓葬,令人驚喜萬分。二○○四年四月,中、法雙方的研究機構在北京共同舉辦了一場研討會,會議結束後,約有十五位與會的外國學者繼續前往西安,參訪西安市考古所(現在改為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院)。由於時值學期當中,北京的中國學者們無法與我們一同前往。
當我們在機場辦理登機時,櫃檯詢問我們的領隊是誰。大家面面相覷,心想像這樣一群持有美國、英國、日本、法國、加拿大護照的旅客,若是在紐約或巴黎機場,大概不會碰到這個問題。但在中國,我們需要一個領隊帶領。於是,我自願作大家的領隊,在接下來三天的旅程中,我得到此生最大的榮耀:每個人都稱我「女薩寶」。「薩寶」這個詞是粟特文中用來稱呼商隊首領的,就我所知,歷史上沒有一個粟特薩寶是女性,換句話說,我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女薩寶!
在考古所所長孫福喜與史君墓發掘者楊軍凱的幫助下,我們在西安有一趟充實的旅程。我們看到史君墓的墓葬(考古報告於二○一四年正式出版),以及墓中出土的粟特文、漢文雙語墓誌 (見本書第五章)。之前在北京的會議中,孫福喜已經發表了漢文墓誌,吉田豐也譯出了粟特文部分,現在有機會目睹實物。當考古學者們將石槨開箱時,我們因強烈的保存劑而咳嗽,接下來葛勒耐(Frantz Grenet)一面看著石槨上的圖像,一面解釋著這些圖像的意義—有時甚至在我們還沒有意會到畫面的構成之時。這是場愉快的參觀,大家貢獻自己的想法,有時出現爭執,像是葛勒耐認為當中一位神祇屬於摩尼教或道教,魏義天(Etienne de la Vaissiere)則不同意這個看法。往後數年,學者們持續在期刊、論文中爭論著彼此的見解,但我永遠記得在西安考古所密閉的庫房中,大家第一次見到這些複雜難解的圖像時的情景。
當時在場的絲路學者還有我研究所時代的同學與朋友盛餘韻(Angela Sheng),日本學者荒川正晴與森部豐,法國學者童丕(Eric Trombert),他比任何外國學者都瞭解敦煌文書與中國農業,以及英國的歷史語言學者尼古拉斯.西姆斯-威廉姆斯(Nicholas Sims-Williams),他所英譯的粟特文古書信已是公認的定本。
國際化是絲路研究的特點,也是它迷人之處,來自各國的學者自由地分享他們關於絲路文書與文物的見解,就像古絲路上的綠洲一樣,歡迎信仰不同宗教的人群來此定居、崇拜各自的神祇。在絲路研究的頭一百年(一八九五—一九九五年),學者們隱然各有分工:歐洲與日本學者研究粟特文、佉盧文、吐火羅文、藏文、和闐文等死文字,而除了季羨林等少數例外,中國學者多半研究漢語資料。近年來,也有臺灣出身的學者研究起絲路上的死文字。
這本繁體中文譯本的問世,我要感謝四個人。任教於台灣大學歷史學系的許雅惠教授,她在耶魯大學藝術史系取得博士學士,在跟我考資格考的學生當中,她是第一個選擇中古絲路作為口試領域的。當麥田出版社與她聯繫,表達出版中文版的興趣時,她推薦了三位研究生來翻譯:吳國聖,台大歷史系博士候選人,專攻蒙古帝國史與內陸亞洲史,負責翻譯第一章至第四章。李志鴻,就讀台大歷史系博士班,研究東亞的王權與宗教,翻譯第五、六章。黃庭碩,目前也就讀台大歷史系博士班,關注唐代後期南方的士人與政治,負責第七章、前言與結論。由於絲路涉及的人名、地名眾多,為求翻譯的一致正確,二○一三年秋天,他們每個月定期聚會討論。翻譯完成後,許雅惠教授仔細地修訂了中文譯稿。我感到非常幸運,有一群人如此審慎地翻譯這本書。
韓森
於耶魯大學
7/5/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