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宣代雲已經在等著他。
張媽已經給她重新梳過頭髮,髮鬢上服服帖帖,一縷不亂,衣裳也換了一套乾淨的。她平日喜歡鮮豔,今天挑的,卻完全是端莊的素色。
往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坐,一雙因為哭過的微腫未消的杏形眼睛,便流露出一種令人不敢小覷的威嚴來。
宣懷風進了屋子,抬頭一看,他姐姐坐在上頭。
張媽兩手揪著圍裙邊,在他姐姐身後站著,只拿一雙充滿期待不安的眼睛,打量著宣懷風。
眼前設起了一桌香案,香案上面,供著一張發黃的半身照片,那音容笑貌,正是宣家姐弟早逝的母親──宣夫人。
年亮富也跟在宣懷風身後進來。
宣代雲見了,對年亮富說,「你出去。」
年亮富訕笑道,「你們姐弟要和解了,就立即把我這當中間人的,丟到牆外頭去嗎?這可不大好。」
宣代雲冷著臉說,「這是我宣家的事,不要外人摻和。你不走是嗎?那好,我走。」
手按在椅子扶手上,作勢要站起來。
年亮富絕不肯這種時候,把大好局面給破壞了,立即做出很退讓的態度,擺著手笑道,「好好好,我不摻和。你們姐弟有悄悄話,你們說罷。唉,這年頭,哪有男人能強得過自己的太太?不過怕老婆呢,其實是好事。」
一邊搖頭晃腦地感歎,一邊痛快地走了。
等他走了,宣懷風才走前一步,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宣代雲的視線,卻沒有看他的臉,而是盯著香案上的舊照片,說,「懷風,你在母親跟前跪下。」
宣懷風便在他母親的照片面前,老老實實地跪了。
宣代雲說,「你我都是失了父母的人,在這世上,相依為命。如今你的所作所為,把我的心傷透了。我不想見你,只因為我一見你,一想到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這顆心,就像被人插了一千一萬根尖針一樣的痛。」
宣懷風聽著她傷心的話,十分難過,眼眶微微泛紅,說,「姐姐……」
宣代雲說,「你先不要說,聽我把話說完。我是一個命苦的女人,父母故去,無人憐惜,苟存在這世上。你姐夫的為人,你是清楚的。我的骨血,艱難地懷了十個月,生下來就死了。你是我唯一嫡親的弟弟,我看著長大的人,我拚了命也想照顧好的人。如今姐弟不能相見,在他們那些人看來,必然說我無情。焉知我做姐姐的,要和自己的弟弟彼此不相見,是何等的心痛心傷。」